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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12月24日 星期三

親愛的阿嬤,聖誕快樂

我的阿嬤是個很傳統的人,身為長孫,從小就備受她的寵愛。我小時候就可以任意的買一堆東西。我的阿嬤,最愛碎碎念念說怎麼都不知道愛惜玩具,然後還是笑瞇瞇的掏錢買給我。

我阿嬤在世時,媽媽還不太常煮菜,我阿嬤隨便就變出一桌子好菜,我也超愛陪我阿嬤去菜市場,因為順道買一堆愛吃的零食

還記得,我國中的時候,因為原來住的透天厝改建,於是爺爺奶奶住進另外一邊的小公寓。而爸爸媽媽跟我弟則暫時住在另外一間房子,大家分頭住在不同房子中,不過週末,包括其他叔叔跟堂弟妹們,我們都會聚在一起吃飯。

還記得那年,火箭隊擊敗尼克隊,歐拉朱汪的迷蹤步變成美夢的代名詞。同年世界盃,巴西隊打敗義大利,巴吉歐最後一球沒進,而我也變成巴西隊的球迷。

那時候我家剛接觸慈濟,給我們的印象,慈濟是個捐一百元就可以做善事的團體,大家也都很單純的只想為社會盡一番心力,慈濟還沒有那麼多會員,人員沒那麼複雜,評價也沒那麼兩極化

那年的聖誕夜,也是禮拜六,叔叔嬸嬸堂弟堂妹都到公寓,全家聚在一起煮火鍋,而隔天是慈濟的園遊會,阿嬤跟她的媳婦們忙進忙出的款火鍋料。

而大家都在談隔天一起去玩的事情,吃飽後,就各自回到住的地方,那天半夜,爸媽突然跑出去,然後就突然聽到一個消息說,阿嬤腦溢血過世了...

我現在還記得,那時候在整個守喪的過程,弟弟妹妹們都哭的希哩嘩啦。而我神情木然、態度冷靜,似乎是像老大哥一樣看淡人世間的生死,其實我知道那只是我不肯接受奶奶離開的事實,直到火化的那一瞬間,我的眼淚才絕堤...

這或許是後來我選三類組的原因吧!小時候都被說邏輯清晰、口齒伶俐,長大適合去當律師。因為我那時候我想當個醫生,讓阿嬤這樣子的病例不再發生

在台大時,才深切的認識醫生這個行業,醫生有時候要很有人性,但是更多時候要沒有人性。不把手上的病患當人,才比較容易冷靜的做好醫療處置

在做任何處置時,都會鋪上一堆布,除了避免感染,我想某種程度也想把大部分的人體隔起來,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像人。那時也讓我知道其實我不適合,因為我太容易把別人的生死牽掛在心上,而我又比較想走外科,這樣子個性的人,這條路不容易走。當然,重回醫路是另外一段因緣了......

上禮拜,我run到神經外科,還是一樣屌而啷當,或許一樣沒有功能。不過,我對於我該做的事情,倒是積極了許多,主任給我的病人,我會當是我自己的病人一樣去 care 。其他主治醫師的 case ,即便不是我負責的,我也會認真的去研究。

對於腦部電腦斷層,或核磁照影,也或多或少抓到一點訣竅。腦內出血,或是臨床會有什麼症狀,跟影像學上的病灶如何跟症狀作解讀,在病房跟手術房中,也在學長的指導下,小心的學習 procedure 。換藥、拆線、拔胸管、甚至在刀房中,學長也讓我上一台開顱的刀。

漸漸的,我似乎越來越精明,也越來越冷靜,學長問我CT片上的影像,偶爾我還可以侃侃而談,GCS幾分,是哪種出血,腦幹清不清楚。有沒有中線位移、出血量多少,要不要開刀,會不會醒,當然,那時候的我,是不會想到影像學的背後,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他可能也像我阿嬤一樣,前一秒鐘還跟大家開開心心,下一秒鐘就昏迷了。

我一直在想,或許同樣的事情今天發生,我會馬上看意識變化如何,會不會頭痛、噁心嘔吐、瞳孔有沒有放大。在還沒有徵兆的時候就趕快送醫,做一些緊急處置,或許真的有機會,可以把阿嬤從鬼門關拉出來。

在這個聖誕夜,剛從病房出來,今天才討論到一個動脈瘤破裂死亡的病人,那是我care的第一個過世的病人。這時候我又想起我的阿嬤,大家都說隨著時光,記憶會慢慢淡去

可是其實我知道,阿嬤一直活在我心裡

阿嬤,希望你在天堂過的開心 祝妳聖誕快樂